这是鲁直 | 相比深圳，今天的山东做了一件很“直”的事

 

　　朋友们，我很少会写“某某领导某某领导出席活动”这样的格式文字，但是，今天，我乐意记录上述这段文字。它意味着很多。

　　先说为什么要记录出席人物。

　　尹起贺，是呦呦鹿鸣之前三篇文章的主人公（《公正的代价》《深圳英雄》），山东曹县人，深圳某公司IT工程师，深圳蓝天救援队队员，自带干粮、自带装备、自担费用在惠州白马山救援被困“驴友”，殿后牺牲。

　　很多朋友和我一样，称呼他为“英雄”，但是，也有很多人反对。最有代表性的反对意见，来自一位媒体总编辑：救美才是英雄，尹起贺救的那17个“驴友”不符合“美”的标准，不是大的公共利益，所以，尹起贺这种牺牲，不值得宣扬，不值得示范；所以，呦呦鹿鸣以“深圳英雄”称呼尹起贺，是“荒谬透顶的”。（见《驳某老总，请授尹起贺、许挺秀“烈士”称号》）

　　9月2日，我的一些朋友，曾经将《深圳英雄》一文发给深圳一些重要人物，请求他们出席告别仪式，但是，并未成功。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太忙了，另一方面，也许也是因为有反对意见。在9月3日深圳殡仪馆1号厅举行的尹起贺、许挺秀遗体告别会上，我并没有注意到有深圳政府部门领导出席，最有“身份”的是深圳市减灾救灾联合会（NGO组织）会长杨勤先生。

　　我昨天发起一个投票，即便是在呦呦鹿鸣这样反复宣扬尹起贺、许挺秀事迹的平台，仍然有反对意见。

　　牺牲的尹起贺和许挺秀，虽然在救援的最后时刻，选择殿后，将生的希望让给了获救者，事迹感天动地，但他们都是体制外的普通公司员工。这与一些人的英雄认知标准有所不同。

　　但是，到了9月4日，山东菏泽各位负责干部，菏泽市委书记张新文，市长陈平，曹县县委书记张乾山，县长梁惠民，以及他们所带领的各级机关的干部，都出席了。他们早早守候在高速公路的入口，列队迎接尹起贺的家属。“没有办法见尹起贺最后一面，但想送尹起贺最后一程，希望在第一时刻迎接尹的骨灰。”

　　当运送尹起贺骨灰的汽车缓缓抵达烈士陵园大门，当地的老百姓，喊道：“向英雄致敬！”陵园中的横幅，写着“时代英雄”，在领导致辞中，许多次使用“英雄”称呼尹起贺，并最终强调，“要让好人有好报”。

　　一些人认为，尹起贺不是英雄。但是，山东人、菏泽人、曹县人，并不这样认为。虽然尹起贺大学毕业就在深圳工作，虽然他的牺牲地是在广东惠州，但他是山东人的儿子。

　　一些人，质疑已经累计救援服务一万个小时，拥有几乎所有救援专业资质的尹起贺“不专业”，于是，在深圳殡仪馆的告别式上，蓝天救援总队总队长不得不予以澄清；还有一些人，质疑自带干粮自带装备的尹起贺“无利不起早”，于是，在深圳殡仪馆的告别式上，深圳蓝天救援队队长不得不呼吁“请社会给予志愿者应有的尊重”。你有见过一个牺牲的志愿者，还需要在遗体告别会靠活着的人为他辩解的吗？今天，山东人民说，没关系啊没关系，小尹，魂兮归来，你可以在故乡安息。不管外边的人如何看，我们觉得你是英雄。

　　然后我们说说地点，山东鲁西南烈士陵园。这是1945年1月冀鲁豫第十专署为纪念在“9·27'’反扫荡中为国捐躯的烈士而建立，占地面积64亩，2015年8月公布为第二批100处国家级抗战纪念设施、遗址名录。

　　昨天晚上，尹起贺的一位亲属告诉我说，这个追悼会家属和曹县人士本来计划在曹县殡仪馆举行，像深圳一样，但是菏泽市领导向山东省申请，改在鲁西南在烈士陵园举办骨灰安放仪式。

　　烈士陵园是特殊场所，《烈士褒扬条例》第三十一条明确规定：“任何单位或者个人，不得在烈士纪念设施保护范围内为烈士以外的其他人修建纪念设施或者安放骨灰、埋葬遗体。”第三十二条规定：“在烈士纪念设施保护范围内不得从事与纪念烈士无关的活动。”

　　选择这个地点，表示山东方面正在按照烈士待遇，而不仅仅是见义勇为，来对待尹起贺。

　　根据法律规定，烈士由县政府逐级上报到省政府评定，送中央备案。评为烈士后，将享受以下待遇：

　　1、国家烈士褒扬金（标准为烈士牺牲时上一年度全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30倍。）
　　2、烈士遗属根据条件享受因公牺牲一次性抚恤金，或一次性工亡补助金以及相当于烈士本人40个月工资的烈士遗属特别补助金，或烈士牺牲时上一年度全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20倍加40个月的排职少尉军官工资。
　　3、烈士父母或者抚养人、配偶无劳动能力、无生活来源，或者收入水平低于当地居民的平均生活水平的，享受定期抚恤金。
　　4、烈士子女符合公务员考录条件的，同等条件下优先录用。烈士子女、兄弟姐妹符合征兵条件的，同等条件下优先。
　　5、烈士子女教育阶段享受优待。
　　6、烈士遗属承租廉租住房、购买经济适用住房的，优先、优惠照顾。
　　7、孤老烈士遗属本人可以在光荣院、敬老院集中供养。社会福利机构优先接收烈士遗属。
　　（以上为“呦呦鹿鸣”公众号非官方整理，请以法律为准）

　　那么，尹起贺、许挺秀是否符合烈士条件呢？《烈士褒扬条例》第八条规定，“公民牺牲符合下列情形之一的，评定为烈士：（二）抢险救灾或者其他为了抢救、保护国家财产、集体财产、公民生命财产牺牲的；（五）其他牺牲情节特别突出，堪为楷模的。”

　　他们自带干粮、自带装备、自担费用长期在救援一线，这次为17个陌生人开展免费公益救援，并在最后时刻将安全绳、安全扣让给被救人员，留在队伍最后。我认为，这样的事迹，符合第二款、第五款。

　　这就是急公好义，堪为楷模。

　　此前，在得知尹起贺牺牲之后，曹县县委安排干部到尹起贺老家慰问，并出资由干部陪同送尹起贺家人前往深圳接他回家；拟由县委政法委向尹起贺授予见义勇为荣誉称号，并给予物质奖励；拟以县文明委名义向全县发出表彰决定，号召全县学习英雄先进事迹；积极向上级推荐尹起贺为“山东好人”和“中国好人”。

　　所以，尹起贺的待遇，升格了。相比我在《深圳英雄》中所热切期盼的深圳，山东菏泽动作更快，更全面，更细致。山东菏泽的地方负责人在致辞中说“让好人有好报”，并非空谈。

　　希望深圳相关方面也能尽快行动起来。

　　以前，我很不喜欢山东人偏爱的仪式感，迎来送往，排座、劝酒，一套一套的，感觉特别陈腐。但是，今天这一次，我觉得山东这个仪式感很好。我们就需要这样的仪式。尹起贺生前，肯定从未想过什么荣誉，在去世之前，六年中，他一直以花名“佳贝”在救援，每次都是事了拂衣去，他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在救援上，以至于个人生活一塌糊涂，家里只有热水器一个电器是好的，他没有结婚生子，为简单的理想而纯粹地活着，对于他来说，最大的荣誉，就是自我肯定，这无关财富和地位，而是对生命最本质的领悟。

　　斯人已去，我们今天给予他荣誉，只是代表我们这些生者，如何对待自己，如何对待他人，以及，如何对待这个世界。

　　当有一天我们身处险境，我们可以期待陌生人可以伸出援手，当有一天我们看到别人身处险境，我们可以鼓起勇气伸出援手。我们未必人人都有那样的大无畏，在最危险的绝境时刻留在最后，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对这样的人致以敬意。

　　这一次山东做得很好，对其他地方是一次很好的示范。为山东点赞。

　　之前的一篇文章，我曾经写过这样一段：山东为什么简称鲁呢？“鲁”，上鱼下口，意思是这里的鱼很好吃。因为远古时期这里入海，鱼多，美味，所以把这里简称为鲁。后来，人们发现，这个地方的人，耿直，直率，人们就把这种性格，称为鲁的性格。于是，“鲁”就有了直的意思。鲁直，成了一个词组。也正因为如此，先贤造字之时，给鲁加上木的偏旁部首，“橹”代表摇船的木浆。因为船桨需直的，而鲁地的人，就代表直。

　　在更远古的时候，山东是东夷人的所在。传说中射日的后羿就是东夷人。许慎《说文解字》：“夷，平也，从大从弓，东方之人也。”“夷”字形象，就是一身材魁梧的大汉在腰部佩带一张弓。东夷，被殷宋后人孔子称为“君子不死之国”。

　　“射日之勇”和“鲁直”，才是老山东人的文化底色。

　　射日之勇，如尹起贺，他在上学前就和小伙伴说，要成为一个救人的英雄，他的遗物中，笔记本上写着“救人一命，即救全世界”。

　　鲁直，如今天的仪式——不管深圳给不给荣誉，山东先给荣誉。生命没有高低贵贱美丑，每个生命都值得被珍视，每次牺牲都值得被纪念。终有温暖，让岁月待好人以温柔。

　　丰碑！是为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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